项塔兰 第七章(4) 我凝视自己镜中的眼睛,想着普拉巴克的提议。不可能联络新西兰大使馆,任何大使馆都不可能。不可能联络家人或朋友,因为警方在监视他们,等着我跟他们联络,泄漏行踪。没有亲友,没有援助,身无分文,那些抢匪抢走了我仅有的钱。但这件事的反讽,我倒是点滴在心:想不到一个武装抢匪逃犯,竟被人抢走身上所有钱财。记得当初前往村子前,卡拉跟我说了什么来着?途中一滴酒都不要沾…… “我在新西兰没钱,普拉布,”走回饭店房间途中我告诉他,“没有亲人、朋友能帮得,大使馆也帮不上忙。” “没钱?” “完全没有。” “你筹不到钱?哪里都筹不到?” “对!”我答,把仅有的少数随身物品装进背包。 “这就非常麻烦,林,抱歉,当着你那伤痕累累的脸说。” “我知道。你想,我把我的手表卖给饭店经理行吗?” “行,林,我想没问题。这手表很高级,但我想他不会给我们好价钱。碰到这种事情,印度生意人就把职业信条塞进后面的裤袋里,他会把价钱杀得很低。” “没关系。”我答,扣上背包的扣子。“只要够付房钱,够买你说的夜间火车票回孟买就行。就这样,收拾你的东西,我们走。” “这事非常、非常、非常麻烦,”我们关上房门,走上走廊,要去办退房手续时,他说,“林,在印度,没钱就不好玩,我说真的。” 那股让他紧闭嘴唇、愁眉不展的忧心,在回孟买的这一路上都未消失。卖掉手表的钱,付了奥兰加巴德的住房费,剩下的只够在孟买的印度旅社再住两三天。把我的东西放进我最喜欢的房间后,我送普拉巴克回到饭店的小门厅,竭力想让他恢复那灿烂的笑容,但都未能如愿。 “看我的,我会让你甩掉那些不愉快的事。”他说,正经而严肃。“等着瞧,林。我会给你快乐的结果。” 我看着他走上楼梯,然后听到经理阿南德以友善的马拉地语向我说话。 我转身微笑,用马拉地语跟他聊起来。经过六个月的村中生活,我已会说简单的日常会语短语、问句和句子。这算不上什么,但阿南德显然很高兴且惊讶。听了几分钟后,他把另一位经理和所有客房服务生叫来,听我用他们的语言讲话。他们听了之后,全都露出既惊又喜的表情。他们见过会讲一些印地语,甚至很会讲印地语的外国人,但从没见过能用他们所爱的马拉地语跟他们交谈的外国人。 他们向我问起桑德村,那个他们从没听过的村子。我们聊起他们待在家乡时就非常清楚的日常生活,往往在回忆中予以美化了。交谈结束,我回到房间,刚关上房门,就传来试探性的敲门声。 “对不起,抱歉打扰了。”说话的人是个高瘦的外国人,可能是德国人或瑞士人。他有着长脸与尖下巴,蓄着一绺胡子,金发往后梳成一根粗辫子。“我先前听到你跟经理和客房服务生讲话……呃,我想你一定已在印度待了很久,还有……na ja,我们今天刚到,我女朋友和我,我们想买点大麻胶。你……知不知道哪里可以弄到大麻胶,不会被骗钱,也不会有警察找麻烦?” 我当然知道。那天晚上,我还帮他们到黑市换钱,让他们不至于被骗。留胡子的德国人和他女友都很满意这买卖,付给我佣金。那些黑市商人,普拉巴克的朋友即街头眼线,很高兴我带给他们新客户,也付了我佣金。我知道,在科拉巴的每个街道上,还有其他外国人想弄到毒品。与阿南德和客户服务生用马拉地语随兴的一场交谈,被那对德国男女朋友无意间听到,竟替我指出在这城市生存的一条门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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