项塔兰 第六章(5) 但就像普拉巴克说过的,村民真的是几乎每天都在唱歌。如果说幸福快乐的指标是美食、大笑、高歌与善良,那么,在这些生活质量上,西方人真的要大叹不如。待在那里的六个月期间,我从没听过一句伤人的话,也没见过有人愤怒得张牙舞爪。此外,在普拉巴克的村子里,男男女女个个健壮。当祖父母的,身材圆滚,但不胖,当父母的,愉快而健美,小孩四肢健壮,聪明又活泼。 这村子还给我某种笃定的感觉,我在任何城市都没体验过的感觉:那种笃定感滋生于土地和耕种者可互换之时,滋生于人与大自然合而为一之时。城市是不断在改变的地方,而且是不可回复的改变。城市的招牌声音,是风钻发出的响尾蛇般的哒哒震颤声——商业爬虫动物攻击的警告声。但这村子里的改变是循环往复的改变。自然界的改变,随着四季循环,回复原状。凡来自大地的,最终都回归大地;凡兴盛茁壮的,都渐渐消失以再度滋长。 在这村子待了约三个月时,鲁赫玛拜和桑德村民让我体会到一部分那样的笃定:那些人的生活永远改变了我的生命。雨季来临那一天,我和大概十二个年轻小伙子、二十个小孩在河里游泳。盘据天空数星期的乌云,从四面八方的地平在线聚集过来,似乎压着那些最高大的树木。经过八个月的干季,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香味,叫我们兴奋得好像喝醉酒。 “Paous alla! S’alla ghurree!”小孩抓着我的手一再大叫。他们指着乌云,把我朝村子拖着跑。雨来了!快回家吧! 跑着跑着,雨滴开始落下。几秒钟后,零星的雨滴变成哗啦啦的大雨,几分钟后变成倾盆大雨。不到一小时,雨季就变成无休止的洪流,雨势大又密,人在户外若不用双手罩住嘴(好留有一块呼吸空间),根本就很难呼吸。 最初,村民在雨中跳舞,互相恶作剧。有人拿来肥皂,在天赐大雨里洗起澡;有人去村中的庙宇,跪在雨中祈求;有人忙着修补屋顶,与围着每道泥砖墙挖凿而出的排水沟。 最后,每个人都停下来,呆呆望着那飘忽、摇摆、扭曲的雨幕。家家户户的门口挤着一群脸孔,每一道闪电劈下来,就映照出人们定住不动的惊叹画面。 几小时的倾盆大雨后,继之以同样几小时的平静。阳光断断续续露脸,温度愈来愈高的土地上,雨水渐渐化为蒸汽。雨季的头十天都是如此,暴风雨后,继之以宁静的雨后时光,仿佛雨季在测试这村子的底线,想找出罩门,发动最后一击。 然后,真正的大雨降临,水哗啦啦直泻而下,几乎没停,足足下了七天七夜。第七天,我在滂沱大雨之中,到河边洗我仅有的几件衣服。洗了一会儿,我伸手去拿肥皂,赫然发现我刚刚放肥皂的那颗石头已没入水里。原先只轻抚我光脚丫的水,几秒钟内从脚踝升高到膝盖。我望着上游滚滚汹涌的河水时,水已升高到我的大腿,然后继续上升。 我既吃惊又不安,拿起湿衣服走出河水,回到村子。途中我停下来看河水两次。陡峭的河岸很快就没入水中,宽阔的斜坡平原渐渐没入那吞没一切的洪水。河水的脚步很快,吞噬陆地的暴涨河水,以犹如人缓慢行走的速度悄悄进逼村子,眼看村子要不保了。我大为惊恐,跑回村子警告村民。 “河水!河水来了!”我以一口破马拉地语大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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