项塔兰 第四章(8) 他转身匆匆离开,剩下我和卡拉两人。狄迪耶和其他人在场时,这餐厅很嘈杂。突然间,变得非常安静,或者说似乎非常安静,让我觉得我讲的每句话都会在这大空间里回荡,让每桌客人都听到。 “你要离开我们?”卡拉问,好心先开口。 “哦,普拉巴克邀我去他父母村子看看。他出生的地方,他这么说。” “你要去?” “是啊,我想我会去。受到这样的邀请是种荣幸,我欣然接受。他告诉我,他每年回村子探望父母一次,大概待六个月左右。在孟买当导游的九年来,他年年如此。但我是他第一个邀请一起去那里的外国人。” 她对我眨眼,嘴角泛起笑意。 “你未必是第一个受他邀请的人。你可能是第一个傻到答应他的游客,但总之没有两样。” “你觉得我很傻才会答应?” “绝不是!或者至少可说是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傻。村子在哪里?” “我完全不知道,只知道位在这个邦的北部。他告诉我要搭一趟火车、两趟巴士。” “狄迪耶说得没错。你该去。如果,如你所说的,想在孟买住下,你就该在乡下住些日子。乡下是关键。” 我们向经过的侍者点了最后一道吃的,一段时间后,侍者送来卡拉的香蕉酸奶和我的茶。 “你花了多久时间才习惯这里,卡拉?我是说,你看来总是那么轻松自在,好像一直就住在这里。” “这个,我不晓得。这里让我觉得如鱼得水——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——而且在第一天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小时,就这么觉得。所以,从某个角度来说,我是从一开始就很自在。” “很意外你这么说,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。下飞机不到一小时,我就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强烈感觉,觉得来到这里我会如鱼得水。” “我猜想真正的突破与语言有关。开始在梦里说印地语后,我知道我在这里已不再格格不入。自那之后,一切豁然开朗。” “就是现在这样吗?你打算永远待在这里?” “世上没有永远的事,”她以一贯缓慢而从容的语气回答,“我不知道人用这字眼作啥。” “你知道我的意思。” “没错,没错。我会一直待到得到我想要的,然后,或许会去别的地方。” “你想要什么,卡拉?” 她一脸专注,紧皱眉头,然后转移视线,直直盯着我的眼睛。那是我已渐渐了解的表情,那似乎在说,即使你非问这问题不可,你也没有权利要求我给你答案。 “我什么都要。”她答,带着淡淡的自嘲微笑。“你知道,我曾跟某个朋友聊过这件事,而那位朋友告诉我,真正高明的人生乃是一无所求,并成功达到那境界。” 后来,我们穿过科兹威路和斯特兰大街上的人潮,走过科拉巴市场后枝叶交会成拱形的街道,在她公寓附近一棵高耸榆树下的长椅边停下。入夜后科拉巴市场寂静无声,市场后面那些街道也冷冷清清的。 “这其实是种典范转移,”我说,想解释刚刚路上我提出的一个论点,“一个看待事物、思索事物截然不同的方式。” “你说得没错,正是如此。” “普拉巴克带我去一个类似晚期病人收容所的地方,是一栋古老的公寓建筑,位在圣乔治医院附近。里面满是病人和垂死的人,他们在这里求得了一小块地板,躺在上面,等死。那机构的经营者,享有类似圣徒的美名,他四处走动,在病人身上加卷标,卷标上有符号表示那人有多少可用的器官。那其实是家庞大的器官银行,里面收容了许多愿意提供身上器官给经营者的活人,而那些活人则藉此挣得一块安静、干净的地方等死,以免死在街头。那些人为此对经营者感激涕零,非常尊敬,看着他时的神情仿佛深爱着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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