项塔兰 第九章(4) 他的身体堵住了我们所挖的洞,阁楼再度陷入黑暗。我双手在屋顶龙骨之间与灰尘里四处摸,摸到打火机。点燃打火机之后,我立刻看出他为何会卡住。原来是香烟袋搞的鬼,那是他在狱中休闲社团自己做的一个厚皮袋。我要他别动,然后拿起凿子,在他连身工作服后面的口袋割出ㄇ字形的口子,把口袋扯掉,香烟袋随即落入我手中。我的伙伴顺利爬出洞,来到屋顶。 我跟着爬上屋顶。我们两人像毛毛虫一样在凹槽底部蠕动前进,来到监狱的城垛状前墙。我们跪着往墙外瞧。在那几秒钟里,我们的身躯暴露在外,但枪塔警卫没往我们这边瞧,那个地方是警卫的盲点。枪塔警卫认定不会有人离谱到光天化日之下翻越前围墙脱逃,因此忽略了这里。 我们大胆地往下方的马路迅速一瞥,看见监狱外排了一列车子。他们是送货员,等着进入监狱大门。每辆车都要仔细搜查,底盘也用镜子检查,因此车阵前进缓慢。我们两人在凹槽里蹲低身子,思量着该怎么办。 “下面一团乱。” “现在就下去。”他说。 “等等。”我反驳。 “妈的,把延长线丢过去,走人。” “不行,”我低声说,“下面人太多。” “那又怎样?” “他们会有人想当英雄,肯定会。” “肏他的,就让那家伙当英雄,我们会撂倒他。” “他们人太多。” “肏翻他们所有人。我们会大摇大摆地从他们中间穿过,他们不会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到他们。豁出去了,老哥。” “不行,”我态度坚决,“我们得等。等下面都没人了再翻墙下去,我们得等。” 我们最终还是等了,等了分秒难捱的二十分钟,期间我一次又一次地匍匐前进,往墙的另一头望去,每次都冒着暴露的危险。最后我往下方的马路瞧,终于空无一人。我向我的伙伴打信号。他往前爬,翻过墙下去,不见人影。我小心翼翼地爬到前面看看,心想会看到他抓着延长线往下降,没想到他已站在马路上。我看着他消失在监狱对面与这马路交会的小巷里,而我仍在监狱里的屋顶上。 我爬过蓝砂岩的矮墙,抓住延长线,双脚顶住墙壁,双手抓着线,背对着马路,我望向左边的枪塔。警卫正在讲电话,另一只手在空中舞动,自动步枪侧背在肩。我望向另一座枪塔。那里的警卫也配着步枪,正往下叫喊监狱内大门区里的同事。他一脸微笑,表情轻松。没有人看到我,我正站在这国家安全防护最严密的监狱前围墙上,没有人看见我。 我移动双脚,开始下降,延长线却因双手流汗、恐惧而滑脱。墙很高,我知道如果摔下去,必死无疑。在恐惧和绝望之中,我重新抓住延长线,紧抓不放。我靠着双手煞车,减缓下坠速度,感觉到手掌、手指上的表皮被扯掉而微微灼痛。速度已变慢,但仍足以让我落地受伤。我重重落地,再站起,跌跌撞撞地越过马路。我自由了。 我回头看了监狱一眼,延长线仍然吊在墙上,枪塔里的警卫仍在讲话。一辆汽车缓缓驶过,司机的手指配合歌声,敲打着方向盘。我转身走进小巷,走进被缉捕而失掉我一切所爱的人生。 持枪抢劫时,我把恐惧加诸于他人;从那一刻起(甚至在我干下诸多罪行时)到牢狱生涯,再到逃亡生涯之际,命运把恐惧加诸于我。每个夜晚我都在恐惧中度过,有时觉得体内的血液和气息仿佛因惧怕而凝结成块。我加诸于别人的恐惧,转变成十倍、五十倍、上千倍的恐惧,使得每个无比孤单的夜晚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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