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有很多令人夜思梦想的地方,对我来说,最向往的地方是故乡,而故乡最让我眷恋是那条亲切的母亲河。
故乡的母亲河,是从一座名叫引屋耶的高山源流过来的,在那座高山,据说有一个四季流淌的泉水,泉水流过的地方,便形成小溪,小溪汇聚多条溪流,到我家木楼前面的地方,就成为一条河流,由于整个流域的集雨范围全部在我家乡境内,因此人们习惯称她为培地河。培地河是都郎河的源头,都郎河是融江的源头,融江是珠江的干流之一,因而她也是珠江的源头之一了。
过去,由于交通不便,每次回到故乡,我的视线都被关山阻隔,只看见木楼前的河流及其周围的田园,那时眼中的故乡,也就是一条河流、一片田园加上几个零散的苗寨。这几年故乡进行新农村建设,公路修到引屋耶的山顶,于是在一年的暑假,我来到这座高山的山顶,从上到下把故乡俯瞰了一遍,把视线下的河山全部拍摄下来,回到木楼,放入电脑,逐个分析,我才终于发现,故乡其实是由许多连绵不断的山脉和连接成块的田园组成,西部的高山全部是茂密的原始森林,北面和南面的山坳全部是田园,我所站在的东面引屋耶,其实是元宝山西簏的余脉,与元宝山共同组成南北纵向的山群——这就是苗山的屋脊。
由于水源很高、溪流散布,有利于灌溉,于是就形成了山有多高水有多高、田有多高鱼有多高的奇观。苗家人爱吃糯米饭、喝糯米酒、送糯米粑、制糯米酸,加上请客送礼、红白喜事、祈福祭祀等等,都离不开糯米,因而绝大多数稻田都种糯谷。这种晚熟的谷种,相传从江淮大地传来,迄今已有几千年的历史。糯谷属于喜水谷种,只能种植在水田上;而苗家人习惯在水田中放养鲤鱼,这就形成了稻田养鲤的生产习俗。每年秋收时节,便是苗家人烤鲤的最佳季节。因此,金时节,金黄的大地上,在母亲河的怀抱中,处处都是苗家人聚族吃鲤、欢庆丰收的热闹景象。
到了冬天,谷收满仓,鲤装满坛,整个苗山进入冬闲,这时,人们便聚在一起吹芦笙、踩堂舞、杀猪砍牛、打芦笙同年,欢度一年一度的苗年节。这时,母亲河畔的村村寨寨,都是温暖如春、快乐吉祥的胜地。苗家人的年节,不是关起门来过节,而是敞开寨门迎客,只要我有情你有意、年轻人愿意交往,大家便相约时间,结拜同年。苗家的同年,是村寨性质的,老少全部参加,小的村子杀猪,摆上十桌二十桌,快乐聚会一到两天;大的村寨,砍头牛、摆上五六十桌,聚会2-3天。期间,老人聚在一起讲古(苗族历史),壮年在一起拉鼓(苗族传统体育项目),青年在一起对歌(谈情说爱),几天几夜之后,两个村子之间便变成了同年、所有历史积怨全部消除,同时年轻人在交往中产生了感情,私下交换订情物——村寨之间因婚姻缔结而更加团结互助。因此,自古以来,人们习惯把母亲河畔的民族村寨称为“团结之家、笙鼓之乡”。
当然,对我来说,最感兴趣的,还是故乡夏季的河流。由于河流来自原始森林,四季流淌,清澈见底,清爽透亮,虽没有九寨沟多姿多彩,但却有自己特殊的魅力。在这里游泳,皮肤有浸润的舒适,身体有透凉的感觉,眼睛有远视的功效,特别是带上水镜,水里的鱼虾随处可见,自由自在,真是一个和谐共生的水下世界。而故乡的那段河流中,有一个名叫龙潭的地方,水深十几米,据说是神龙居住的地方。每年夏天,寨里的孩子们,都要到这里举行跳水比赛,看谁最勇敢,看谁跳得最好。面对人山人海,面对热情的观众,每当裁判员大声喊“3、2、1”时,心中那份兴奋总是让人难以平静,而被评为跳水冠军的那种感觉更是终身难忘。
王勃说:“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。”我的知己在故乡,在故乡的那条多情的母亲河。每次离开故乡的母亲河,我的双脚沉重如磐石、难以迈开;我的双眼潮湿如春天、到处朦胧一片。只有到了这个时候,我才读懂李清照“至今思项羽,不肯过江东”这两句诗句的深刻含意,才领悟诗人对故乡、对友人的深情厚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