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们儿时的年代,雨和雪不仅多的而且大,不像现在这样,一年到头难见一场像样的雪,更很难见到下一场透透的大雨,更别提连雨天了。
什么叫透雨,有两个含义:其一是,天上下的雨水渗到地下,与地下的水相连接了,这叫“地透”了;其二是,天气闷热难耐,喘不上气儿来,令人窒息,一场大雨下过后,天气凉快了,让你感到神清气爽浑身舒服,这叫“天透”了。具体哪个说的更准确一些,我认为后者则是大家乐于接受且比较欢迎,在天闷热都快把人憋闷死了,一场透雨过后人人感到浑身的凉爽,惬意无比,从头到脚的痛快,有几个人不是欢欣鼓舞。
我们小的时候,一个冬天下半尺厚的雪算稀松二五眼,一尺多厚的雪司空见惯。记得小时候下的最大的一场雪,大人们挖出来的走道就如同胡同,两边的雪没过头顶(小孩的感觉)。打雪仗都不敢,踩在雪上一陷老深拔不出脚来,根本就动不了,只能在上面乱滚着取乐。
到了夏天雨连连下上三天两早上稀松平常,连下十天八天不新鲜。那时候每年夏天都要防汛,毛泽东主席还专门下过指示:一定要根治海河!电影《战洪图》就是例证。
下雨司空见惯,一场冰雹让我终生难忘,是我一生中经历的最大的一场冰雹。那年我好像十一二岁,还在上小学,六四年或者是六五年的样子,确切的时间记不清了。说冰雹那是普通话,我们叫雹子。
当时大概是芒种节前后的三夏季节,一年中农活最忙的时候,不管早晚得披星戴月的到地里去劳动,有时候在晚上还要加班儿,当时叫搞夜战。这么累大家都知道,农民种地抢的就是季节,人误地一时,地误人一年,只要是错过了季节,不管你种什么,减产是对你最好的报答,颗粒无收的很正常。收成关系到农民的生活好与坏,没有一个敢含糊的,一个个都累死累活的咬牙坚持着,只盼着早一天把该抢种的种下,该抢收的早一点收回。每一个农民心里都清楚,有了好收成这日子就好,心情就会舒畅,就会感到幸福和开心快乐。
三夏忙就忙在菜粮间作的生产队,开春的时种麦子和蔬菜,稻地里的活往后推,菜都下地了,赶紧把劳动力调到稻地里。割麦子和栽秧交叉进行的。秋种的小麦比春播的大麦收割晚,耽误晚秧,所以农村有句老话叫“大麦先熟”。
在这里给大伙说个“科”。有一家有姐妹双胞胎,上学同在一班,妹妹看上一个同学,可姐姐也喜欢,男青年对姊妹两个都喜欢。毕业后,男青年的妈妈托人去说媒,媒人竟是一个糊涂蛋,凭着经验,不分清红皂白地说给了姐姐。妹妹一看大事不好,赶紧告诉媒人,是来给她说媒的,姐姐理直气壮的问妹妹:“是大麦先熟还是小麦先熟?”妹妹一时无语,只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成了自己的姐夫。
麦子割下来之后必须赶紧晾晒打轧,晚了遇到雨,麦粒就会发芽。割完麦子要紧跟着翻耕栽秧。往往是这一拨人割麦子,那一拨人往外挑,而第三拨人已经在后面紧跟着耕地了。挑埂拉荒耙地的紧随其后,栽秧更是不敢耽误片刻。
学校放农忙假,一个个都背着背筐到地里去打草。打草分两种,一种是用于烧火做饭的,我们叫烧柴;另一种适用于喂牲口的,我们叫牲口草。牲口草主要以芦苇为主,但不能到芦溏里去打,那地方长的苇子都是有用处的,生产队不让打。只可在荒地上或垄沟里打那些长不高的小苇子,背回家里晒干了,积多了卖给生产队喂牲口。
我和铁老头儿、鼻澄罐儿三个人吃过早饭,相约着背着背筐到地里去打草。空荒了一冬的地里已经栽上了秧,栽的早的已经缓过苗来,地里一片绿油油的,微风吹过的稻秧一片推一片的晃动,那真的就是绿浪一样的此起彼伏。
在大海边看波涛卷起,和晃动的秧苗有异曲同工之妙,所不同的就是稻地里的绿浪要比海里的浪头要绿的多,给人一种实在且舒服的感觉,让人感到亲切且充满了很多的期待,有一种温暖的情怀,是农民心中期盼的希望和寄托。
上午九点多钟的太阳还没有凸显出它最大的威力,在微风的伴随下让人感到温暖中只有一丝淡淡的燥热。我们三个人边说笑边打着草。却没有人注意天气的变化。在突然间觉得天一下子黑了下来。那种黑不是晚上的感觉,就像一步迈进了一格黑漆漆的罐子里。猛抬头看到漆黑的云层中好像隐藏着一层红晕,让人感到害怕。我们三个人瞪着六只惊恐的小眼儿,没有一个人敢说话,一个个吓得发傻发苶发呆,不知如何是好。
就在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,风猛然刮起,吹得我们浑身乱颤,站立不稳。就在我们惊魂未定的时候,头顶上像是谁在放那种特别特别大的炮,在我们头顶上一下子就炸开了,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,密集的大大的雨珠便劈头盖脸的打在我们身上。
“下雨了!”我好像在突然间明白过来似的,“赶紧到水车房子背雨去。”我可着嗓子冲铁老头儿和鼻澄罐儿大声地喊着。他俩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,只管用双手护着脑袋,在风雨中东摇西晃的挣扎着。我想再次喊他们俩,可刚张开嘴却感到被什么东西打了似的赶紧又闭上了。这时我觉得脸上麻酥酥的有些疼,觉得好像是谁在脸上扬沙子,打得我睁不开眼。我觉得奇怪,这大下雨的天怎么会有沙子扬起来。我的脸被打得有点疼,用双手护着脸,可好奇心又驱使我想睁开眼看看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我把两个手指头慢慢地分开一条小缝儿,半睁着眼低头一看,见脚下是白茫茫的一片,再看前面的垄沟里也是白花花的漂着一层,而且还有无数的白色的东西不停地落在垄沟里。“是雹子!”我的心中不禁一惊,心想雹子怎么会这么密呢。跟前儿根本就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,就是最近的那间水车房子,离着也有近一里地的距离,这么大的风,这么大的雨,这么大的冰雹,这么艰难的路,我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达那间?我不知所措的傻呼呼地站在露天地上任凭这无情的,密集的冰雹连续不断的朝我们乱打。
正在我感到恐慌,却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拽我的胳膊。我侧脸一看,原来是铁老头儿,他一手挒着我,一手拽着鼻澄罐儿。我本能地跟着他趔趔趄趄的艰难迈步。没几步,拿起被风刮到垄沟里的背筐,一下子便扣到了鼻澄罐儿的头上。我一看马上明白过来,没等铁老头儿拿起另外一个背筐,我便不顾一切的跳到了垄沟里,抓起被风刮到垄沟里的背筐,便不管不顾地扣在了自己的头上。
“快蹲下”,我也不管他俩是否听得见,伸出一只手又冲他俩比划着,他俩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,赶紧将身体蹲在水中。头上响起比敲鼓还紧密的震耳之声。我还是透过头上顶着的背筐的缝隙,看到密集的雹子倾泻在水中,刚下来的雹子使劲地冲击着浮在水面上的雹子,白花花的雹子相互倾轧者,就像是刚开河的冰凌,你冲我撞互不相让。
我们三个人头顶着背框,蹲在水里,耳中听到的除了雹子砸筐底的声音外,还有那呼呼的风声和与之相伴的哗哗啦啦、噼里啪啦的雨声。此时的我们对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畏惧,任你风刮的再大,雨下的再急,雹子的肆虐再强对我们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。
说实在话,此时的我还真的要感谢铁老头儿,要不是他想出这么怪异的,但却绝对称得上是绝妙的办法出来,我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脑袋会被砸成什么样子。“这铁老头儿在关键的时候还真能想出一些鬼点子来。”我暗自赞叹着。
风停了,雨也停了,雹子没了,我们三个人从背筐底下钻出来,相互间看了一会儿,紧跟着便是一阵大笑。笑过之后,才觉得脑袋有些疼,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摸,却感到脑袋上有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,一股钻心的疼涌上来……
作者:朱积洪,笔名叔洪,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
通信地址:天津市津南区双港鑫港园29